回憶如海 思念成山

       回憶是很痛苦的,它是海,望不到邊,看不透底,讓人不知從何想起。每當院里螢火蟲探訪的時節,我都會回到奶奶身旁,陪她拼好屬於夏天的記憶。往事依舊歷歷在目,就像她對我的愛從未減去。
       在我出生八個月左右時,父母便外出打工,此後奶奶就擔起了照顧我的責任。奶奶說我小時候很懂事,卻也總是不放心我一個人,於是她洗頭、做飯時會把我抱到盆里坐著,這樣,她可以一邊做事一邊看著我。那時候的我也貪玩,在幼兒園撒謊說不舒服,奶奶聽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回家的路上不停地詢問我,我敷衍回答著她,心中暗自竊喜,忽擡頭看向奶奶,她此刻背對著太陽,高大的身軀替我遮擋著一切,陽光給她撒上了一圈圈耀眼的金箔,這金箔有縈繞著的溫暖,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有一瞬,我竟分不出是太陽照暖了奶奶,還是奶奶給予了太陽溫度。她盡顯歲月年輪的臉上布滿汗水,陰影在眉眼間流連,天邊的風也不遠萬里趕到這里,只為吹起她的一絲白發。我連忙抓起奶奶汗津津的手掌回到家中。奶奶做完午飯後看見我跟個沒事娃般,心里便有了數,卻仍是象征性地跺跺腳笑著說:「唉呀,就是想玩嘛。」
        夏季蟬鳴聲聲,老家也不例外。坐在大堂木桌上的我悠哉悠哉地寫著暑假作業,眼睛一瞟就瞅見石檻上的「繩子」,我走過去一瞧發現竟是一條小蛇,那時還不太明白大自然的危險,天真地跨在蛇的身側朝屋內大喊:「奶奶,這有一條蛇!」奶奶叫我不要管,我當時也沒多想,又跑去做作業去了。待到下午時,我跑到廚房去找正在忙碌的奶奶,剛進門,她就一把把我扯到平時堆的高高的柴火堆後去,我問「怎麽了?」 她慌張的神色落入我的眼底,忽然又消失殆盡。「別說話」然後手指向另一旁木柴上盤著的蛇,「看那里有條蛇,快去找姑奶借鏟子!」我嚇了一跳,兩腳一跨就出了門,姑奶將鏟子送過去後,我等了十幾分鐘,心里一直想著她那時的神情,我從沒見過她這種模樣,但更多的是擔心。之後,奶奶拿著還留著半條蛇頭、蛇尾的鏟子出來了,然後高高舉起一拋就丟到了竹林里。奇怪的是,拋蛇的她從容不迫,毫無懼色,就像這蛇是她平時砍下的柴火,又被她丟回了林子里。男孩心中的英雄是奧特曼,女孩心中的英雄是花木蘭,而我心中的大英雄是奶奶。
        是誰把光陰剪成了煙花,一點燃便失了年華。如今上初中後,我很少再去看奶奶了。害怕我們之間的感情變淡,我一拖再拖。然而在今年三月份,一個噩耗便傳來了,奶奶得了肺癌,周末我就去醫院看了她,即使她戴了口罩,我也能知道此刻的她多麽疲倦無奈。看到我來了,還依舊打起精神,用微弱的氣息輕輕叫著我的名字。我忍住眼眶中隨時可以滴落的思念與懊悔,卻怎麽也擦不掉蒙在我眼上的霧水,害怕與酸苦交織,使模糊成了最好的選擇。我牽起她垂放在床鋪上的手,摩挲著奶奶的掌紋,不信命的我也想攤開她的手,看著她的掌紋,算著她能活到多少歲。每當去看奶奶的時候,我都想象著她沒有生病的模樣,在我心里只要這樣想著,一切都可以沒有發生。但想象與現實隨時都會進行一場博弈,毫無疑問,想象總會被現實一招打破,夢的碎片刺進完好的皮膚與結痂的傷口中,只留下了鮮血淋漓的我在原地躊躇。
        幸好,奶奶還未合上眼眸,她的世界還未倒地死去。仿徨不再是我的常態,只有真正走向她才能得到周公解夢方向。英雄總會老,可人們總會記住他成為英雄的時刻。
        奶奶在我心底種了一片花海,思念的風兒一吹,就會漫山遍野地盛開。親愛的奶奶,許久不見,思念早已在我心中堆疊成了青色的山巒,請你不妨擡起頭看向我在的地方吧,我正與你隔山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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