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那天突發奇想的去了一趟初中的學校,到了那司機照例問我是不是這里,我凝望了很久沒認出來,直到司機說看了眼導航「是這里啊」,我才不好意思的抱歉的笑了笑,到深圳的時候剛好停雨了,或者說,是惠州那邊比較容易下雨,反正下車後只剩些彌漫在空氣中的濕氣,輕起的風刮動落葉沙沙作響的畫面倒是有點像小說里的那副秋日重逢的場景。
  看了時間還早,便在校門口的小吃街上吃了點東西,怎麽評價呢,沒有記憶里原來的那家店好吃,付錢的時候順便感嘆了一下溢價的速度之快(就是又貴又難吃)。
打個電話給老師的時候倒是忘了午休時間,「你先等著,我必須要午休」,她還是我意料之中的那般惹人討厭,只不過感覺浪費了還想意思一下的禮物錢,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涼意透過外套竄進了衣服里,呆呆的看著來來往往的孩子,最大的可能就十四五歲,有格外漂亮的,有格外高的......張揚的,胖的瘦的,看著很陌生,腦中這三年的片段倒是與現在眼里看到的這一切無法重合。
為什麽來這呢,我問自己,真的可以正視那一段灰暗的日子了嘛,記憶隨著這五年來越發嚴重的神經衰弱變得模糊,但是那種不分晝夜的痛苦像是刻入骨髓一般,事實告訴我,腦子就算真的忘了,身體不會忘記他所受的委屈。
 那天怎麽走進去找到新教學樓的我也不太記得,也感覺內心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波濤洶湧,和班主任的談話沒有那麽的和善,在她反復提及當時的哪個同學考上了哪個高校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示意我要去看看別的老師了,直到和我說待會有空再聊的時候她依然保持著那一份「職業假笑」,後面確實也去看了別的老師,順帶提一嘴其中我最喜歡和語文老師聊天的過程。
後來不知不覺的就去了課室旁聽,陌生的面孔又顯得熟悉,好像五年前的一個下午也有這麽一群孩子坐在這個課室里,前面我說過,初中的三年對於我來說是一段灰暗的日子,所以我這里當然不是在懷念過往,我解釋一下,如果說用社會學里面的專業名詞來說,我的這個熟悉感來自,角色扮演,他們表演這一個初中生的身份,但是他們又有他自己的地位,權力,義務和行為模式,所以我說熟悉而陌生。
課堂還是如我想象的那樣有一點的聒噪卻又在老師的呵斥聲中停下,我不是這里的學生了,當然沒有太在乎老師講了些什麽內容,我的目光盯著一個個的學生,調皮還是那樣的幼稚,還是有那個兩個小女生偷摸的換著座位,還是刻板印象得那樣,男生粗魯,女生靦腆,註視著的眼睛停留在了一個略微顯胖的女孩子身上,旁邊的幾個男生嫌棄的表情終於將我那段不堪的記憶重新打開,過去的回憶沖破時間的界限在此刻交疊。
他們說「死胖子」他們說「肥婆」他們說「為什麽你不能去死啊」還有很多很多,只不過寫這篇姑且算日記的文章的時候,我覺得沒必要一一寫出來了,或者厭惡,或者給我難堪,回過神來,我已經緩緩地走出了課室。
 我不知道我應該想什麽,只是內心悄悄得希望那個女孩子勇敢得反擊這個世界所帶來得委屈,可是她最多也才十五歲啊......我無法做什麽,就像當初我無法為自己做什麽,而現在的我呢,說看開了是不是顯得過於無力,說放不下可又覺得會很累。
在我的電話下,母親像那年十三歲初中放學一樣在學校外面等著我,走出學校的我奔跑到母親的電動車後座上,在不經意間,這一幕在時間的溪流中悄然重合,夕陽帶著微暖斜照過來,金黃色的光劃過指尖,溫度在手掌心蔓延至全身,坐上後座,恍惚間,我明白了什麽,從胸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伴著晚風,我在後座仰頭說道「每一個學校的每一個年級都會有這樣的受害者出現,五年後的加害者會說,我忘記了,好似只有我一個人執念著過往的一切,但是,五年里我讀的書,我走過的路,告訴今天的我,這份痛苦我想站在世界的視角審視,接受傷疤因為已然存在,接受無力因為無法穿越時空,站在哲學的角度里說,時間是不存在的,我們存在於空間里,既然事實已經形成,在時間里你無法讓加害者感受同樣的苦楚,但是在空間里我們可以重組自己,重組人生,不是不在乎了就不會痛苦,而是要在乎,很在乎,再去打敗那個一個個,受傷,無力,很在乎的自己,因為我只存在於我的世界里,我才是這本書的主人,任何人不能掌控我的書里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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